一枚老银戒

1 烟花三月，日光正好。 热闹的街道从来没有变过。这里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地方。 不光我喜欢，丫鬟琴香也喜欢。以前每次都带着她，她眼光极好，总能挑选出最合适的东西，还和各位买主讲价。 省下的钱都给了她，她下次讲价更卖力。单纯无邪而又有少女的情怀，每个月那几钱怎能够她花，她从跟我逛街起就有了外快，手头宽裕起来，也偶尔买点小首饰小玩意。 …… 今天我又看到了琴香。她青春姣好的容颜，却穿了一件过于华贵的紫色绣牡丹的旗袍，头上多了一支碧玉簪子，手腕上是廉价的红玛瑙镯子。 看来也不得宠，不然身为方家姨太太怎么也得带点值钱的首饰装装门面。她的秉性我最了解，只要有的出门必然戴上，以免外人小看了。用她的话说，这叫体面。 …… 我正面迎着她走去，她只顾左顾右盼，没有看到我。我轻轻撞了她一下，然后无视而去。 听到她背后怒气冲冲的责问，我回眸一笑，然后看到了她那张惊恐万状的脸…… …… 2 琴香魂不守舍的回到方家。晚饭也不想吃。 直到方夫人担心她肚子里的胎儿说让大夫看看，她才勉强吃了点，说可能累了，没有大碍。 …… 晚上，方生回到家里，她犹豫了很久，才忍不住说：白天在街上看到一个人，像极了少奶奶。 方生不以为然，说她怀孕后疑神疑鬼，少奶奶头七都过了，怎么可能大白天的看到她。就算看到，也是晚上。 说到这里，琴香惊恐的看了一下窗外，现在就是晚上。外面影影绰绰的花丛极其诡异。 琴香“啊”的低呼一声。 刚躺下的方生又坐起来，问：怎么了？ 琴香说：我看到少奶奶透过窗格从外面看咱们…… 方生站起来，打开窗户，外面除了那些木棉，桂花树，还有几株月季，什么也没有。 方生不悦：你看错了吧？疑神疑鬼的。 …… 俩人睡下，琴香说：要不找人做做法事吧！少奶奶毕竟是年轻横死，怕是依恋方家，不忍离去。 方生说：这些事需要母亲同意才行。说完睡去。 琴香一夜惊魂未定，只是不停的祷告希望老天保佑。 只要她生下儿子，她在方家就有地位了。 …… 3 两年前三月的傍晚，我独自闲逛到同福银号。 里面冷冷清清，老板招呼了我一声便低头做活。 我随意观看，看中一枚老银戒指。 老板从妆匣里拿给我，我刚要付钱时，听到身后有人说：真好看，这戒指。 我回头一看，见一个好看的年轻人正微笑。看衣着举止应该是世家子弟。 他就是方生，来给祖母取银饰。 生性活泼的我，和他闲聊了几句。 走时，他问我是谁家的姑娘。我随口说住在紫轩阁（是我母亲的一个绸缎铺）。 …… 后来，方生亲自到紫轩阁寻我。渐渐的，和所有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一样，我们日久生情。 然后，我就嫁给了他。 聘礼极为奢华，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这枚老银戒指，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见证。 …… 4 我现在只有手里这枚老银戒。 可能不值钱，它一直戴在我手上，没有人取下.当然取下来也没用，只要我想要，随时可以拿回来。 …… 我本是一个鬼煞，可以白天出现。 六岁时病夭，我母花费了大量金钱，让法师留住我的魂魄，也给地府赠送了大量金山银山，上下都打点好了。 母亲是江南首富的独女，继承了万贯家财。招婿入门，母亲不易怀孕，婚后十年各种医治才有了我。 我自然是她的心头肉。 我依恋母亲，也不愿意去投胎。就这样无忧无虑的过了十年。十年中我修习秘法，成了煞，白天晚上行动自如，还会些小小的法术。 …… 十六岁时，我遇到方生，情窦初开。但我不是人，没法嫁人，为此郁郁寡欢。 母亲财大气粗，为了我什么都肯做，也不惜辜负他人。 当地人都知我早夭，母亲无子女。为了我有个合法的身份，母亲对外称过继了远方亲戚的女儿，做义女。府上皆称我为大*。 然后我就光明正大的的嫁到了富甲一方的方家。 方老夫人喜欢我，将身边从小调教好的伶俐丫鬟琴香送给我使唤。 …… 5 我是一个鬼煞，不能生育。 开始第一年，方生还你侬我侬，情意绵绵。两年过去了，我还是无所出，他便冷了许多。 我想过些日子应该离开了，情缘已了，还是放手吧。 第三年了，我已经打算离开了，只是没想到琴香那么等不及，趁我坐船游玩时将我推下水。 区区湖水怎么奈何了我一个鬼煞，在我将要动用法术潜水游走时，突然想不如借此离开，省着费心劳神想借口了。 但也不能这么便宜了琴香。 我还有一个未解心结，这是不是方生的主意？毕竟我娘家势大，他不敢休妻，纳妾也得我同意。如果神不知鬼不觉的造成我意外，那娘家也没有证据难为他了。 …… 经过我几个月的观察，方生没有谋害我的想法，但他已经有纳妾传宗接代的意愿。 我还是方家少奶奶时，他和丫鬟琴香已经暗结珠胎。 这些足以让我心死，和谋害没什么两样了。 …… 6 琴香做梦了。我进入了她的梦里。 我说：我以后要夺胎，在你的孩子出生之前魂魄进入腹中，成为你的女儿，以后我们生生世世做对头。 她吓得大叫着惊醒了。 …… 没想到，她居然狠心吃了堕胎药。 我只是吓吓她，根本不想和她做母女。 没想到她这么狠厉决绝。 也好，以后方生身边有个这样的姨太太，一辈子也不得安生。他们真是很好的一对。 …… 我对母亲说：我想投胎。 母亲说：好。 …… 又一年，乡下一户人家生一小女，出生时婴儿手握一枚雕花老银戒。 母亲问讯而至，花重金买下婴儿，抱回家扶养。 我们母女又在一起了。 我成年后，把那枚银戒连同一些旧银饰，一起拿到同福银号换了个镯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