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来且末的路上都是斗志高昂，每次转完市场以后都是垂头丧气，青料子多白料子少，粗料子多细料子少，做雕件的小切块多能赌镯子的大料子少，这是近些年且末料市场不争的事实。
如果不切面不开窗，且末料是毛糙没有美感的，对外行朋友来说就像山上的岩石一样，看不出哪儿好，可在行内人的眼中，这石头可能是几件好作品，或是一笔诱人的财富，而开启这财富大门的钥匙是原料的切割，也就是人们口中的“赌石”。
老市场有几家前店后厂的作坊，机器轰鸣，灯光昏暗，空气中混杂了柴油和石蜡的气味，每年有上万公斤的料子在这里被切割，也有上千万的财产在这里被分配，还有无数的人生轨迹在这里被做出决定。
当你决心开一块料子看看究竟，就抱去切一刀吧，这路上会有三两个看热闹的伙计与你厮跟，有的掏出雪莲热闹地给大家散一圈，有的从隔壁凉皮店刚出来，辣子太重，嘴里还“嘶哈”地吸着气，这些看客会七嘴八舌地给你他们的切料意见，并问问你料子多少钱收的，我谢绝掉递来的香烟后，会鸡贼地说一个很低的价格，这样一会儿切垮了可以故作轻松保全颜面，若是切赢了，看客向你投来的目光里会多出几份钦羡。
第一刀怎么切，是所有赌料人都要慎重的课题，是沿着裂纹拦腰一刀？还是把表面石皮刮掉？是搏一把赌赌手镯？还是保守些出出牌子？这些问题要你自己思考，切料师傅只能给出你一些建议，但代替不了主人作出决定。
当石头被固定好，当铊片开始转动，不管这料子贵不贵重，你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，紧张是因为对“一刀穷”有所顾忌，更是对“一刀富”有所憧憬。且末料的赌性远在籽料之上，究其原因，大致有四：
1.且末料俗称“糖包白”，其中白的价值远高于糖，而糖皮的薄厚是难以预测的，还有的脏糖会窜入肉中，也许几公斤的料子大部分被糖占据，剥不出多少干净的白肉；
2.且末料多裂，裂纹走向诡异，且常见深入的暗裂，这与目前采矿时的爆破作业有关，裂纹增加了出手镯的难度，上百公斤的料子也许连一只完整的镯子都做不出来，所以且末料多做小挂件，或避纹雕成山子；
3.外表露白肉的料子，可能切开以后走青白或是黄白，有的甚至窜了青花，这都严重影响了价值；
4.不是所有且末料都像传说中那样油糯，且末料当中起性的料子也很多，切割和雕刻时爆出小碎口，或是老熟度不够，像“千层饼”一样剥落，都是常见情况。
且末，切么？切莫！
任你再是赌料的行家里手，油锯飞转的那二十多分钟里，你感觉像在高速上飙车，你坐在副驾驶，方向盘却把在别人手中，你打心底滋生出一种无力感，我见过有人默念“观世音菩萨”，也见过有人皱着眉头大口吸烟，还见过有人故作镇定谈笑风生，但不自觉捏紧拳头直到指节发白，所有的忐忑终会在石头落地的声音里暂停，切料师傅熟练地拉开机器，你在柴油味的热浪里努力睁开眼，带着更深的忐忑去面对那早已写好的答案。
回想我有限人生里的三大紧张，应是中学时第一次上台敲架子鼓，还有大学时期末考微积分，再就是入行以后的每次切料，我想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坦然不在乎，关心则乱，有欲难刚。然而大多数时间里，赌料并没有给过我欣喜若狂，也没有让我哀哀欲绝，成年人的游戏里最重要的是能够对自己的决定负责，我始终相信“渐入佳境”，不敢也不愿想一夜暴富的事情，虽没有赌出过多少红糖白肉的极品，但也不至于赔得血本无归，就算料子切垮了，总能想办法出挂件磨珠子，贴点功夫把料本挣回来。
这个行业里面借高利贷赌料的故事比比皆是，那些追求刺激快感的赌徒也大多欠下高额债务，风光无限的外表下往往隐藏着疲惫的灵魂，如果说富是没什么想要的了，贵是不用看别人脸色，我想那些妄图以小博大的赌徒可能一生都难求富贵。
也许任何行业的“赌”都在所难免，但难得的是有个平和的心态，不苛求大喜也就难遇见大悲，朴树唱得多好：直到看见平凡，才是唯一的答案。
下文待续《五花八门且末玉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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