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玉万里行，2015南京-和田自驾纪实之朝觐和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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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中国的西部腹地，有一座巨大的赌城，它每年都吸引着成千上万的客人前来一试运气，有的人几千元买块石头切出了羊油，有的人扔下七位数却抱着一块卡瓦石回家。历经千年的风沙，玉龙河产出的籽料越来越少，但和田玉的魅力不减，这座城市已然成为爱玉人心中的圣地，此次寻玉之旅的重要部分，即是穿越风沙，朝觐和田。

库尔勒胡吃海塞数日后，我们已养好了在青藏高原上消耗的体力，整理了一下必要的物资，后备箱里放上工兵铲、备胎、饮用水、红牛、馕和几个西瓜，带上遮阳帽和防晒服，准备出发。库尔勒距离和田最近的一条路也有一千公里，向西走轮台到库车，再向南经阿拉尔到达和田，这样将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，如果没有遇到风沙，也要行车16个小时。

塔克拉玛干又叫死亡之海，维语意为“进得去，出不来”，很形象地概括了这片沙海的生态，除了零星的胡杨和骆驼刺隐约标示着地下暗河的存在，再也看不到其他的生命迹象。

09年以后，这里的安全形势一直比较严峻，一些小规模的KB事件时有发生，只不过媒体不予报道，具体的这里也不方便多说，我想只有在新疆生活过的朋友才能体会到那种紧张，一路上每到一个交通关卡，都有荷枪实弹的WJ查车，出发前我托人搞到了一根警棍打算防身用，也在沙雅县被收缴了。

经过一整天的行驶，我们在天将黑的时候到达了和田市区，刚进开发区的时候，车子的前挡风玻璃被迎面大车带起的石头砸了一个坑，鸡蛋大小，裂纹呈辐射状散开，这给我们疲劳的神经更加上了一丝紧张，我偷偷安慰自己说：刚来就给我送石头，看来此行一定收获不小。

干燥和沙尘，是和田亘古不变的主题，灰黄色的天空下面，车子停一夜就会落满尘土。

休息一夜之后，第二天早起赶巴扎。和田最热闹的原石市场是桥头巴扎，除周五周日在河对岸以外，其余每天上午十点到中午两点都是人声嘈杂，周边乡村、料场的新老石头在这里汇集，从红皮白肉的精品到雪白的大玻璃，从滚筒料到修型喷砂料应有尽有，集中体现了籽玉江湖里的各色生态。

巴扎上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，都是常往苏州送料的阿达西，他们的记忆力出奇的好，我什么时候在他们手上买过什么料子，都说的清清楚楚。巴扎上的汉人还是少数，毕竟从内地到和田收料有段不轻松的路程，如果来了又没有实力大规模地买入就对不起这路上的奔波和费用，所以多数料子还是在维族阿达西之间流通着，一块石头从出河到拍卖，再到巴扎上被人加排档子买入卖出，往往要转很多次手才会出现在内地某个玉石市场上，和田玉价格的不确定也很大程度上与此有关。

这次和田寻玉正当时，夏天的山洪刚过去，河坝里会冒出一些新料子，阿达西们的斋月也结束了，市场上比七月的时候热闹很多，仔细回想这几年和田出料子的情况，倒不像一些商人吆喝的那样“和田玉要枯竭了，玉龙河已经不出东西了！赶紧买吧！”，真正的情况是，虽然和田籽料产量逐年减少，但还未到挖不出东西的境地，普通成色的东西和价值不高的垃圾料子还是有的，而且产量不少，只是说得过去的精品实在是难遇到了。像上图那样的料子，在巴扎上属于难得的好东西了，谁看到都会眼前一亮，然而好点的东西永远是问的人多，成交的少，反倒是下图这样的东西随处可见，阿达西专门找人打印了汉语广告，是针对那些买个“籽料”名声玩玩的汉族游客，这样松花僵全占的石头，挑八个串个手串，以“和田原籽”的名义，在内地竟然有人卖到一两千，而很多对于和田玉不甚了解的朋友，反倒直呼货真价实。

说到这里，我想和大家讨论一个老问题：和田的料子相比苏州、镇平等地，是否便宜？很多工作室老板和雕刻师往往认为和田的料子比苏州贵，大致是购买心态的原因，三五个人带着钱去和田，拢共就呆一个星期，买不到合适的料子必然心急，所以不知觉也就出高了价格，回家想想，真不如在苏州慢慢地淘。原产地的东西未必便宜，经过贸易流通到内地的东西也未必贵，什么样的价格取决于什么样的渠道，不过个人觉得和田实惠的料子还是有很多的，渠道有三：一是收一些单体价值不高的普籽，这样的料子关注度不高，也无需分担阿达西的机票食宿成本，有点排档子他们就出手了；二是有可靠的收购渠道，在河坝料场第一时间收一些没面市的料子往往比较合适，当然这种事情不常有；三是通货购买，几十上百颗料子通打，价格往往比一个一个挑拣要合适很多。

巴扎上的玉石堆里，有“玉”也有“石”，怎么买怎么玩，这就涉及到一个自身的定位问题。玩玉无非三种心态：赏玉，追求精神感受，静静欣赏慢慢品味，不一定要据为己有，只要看到就很满足，这是一种超脱了买卖的心境，很难得；淘玉，追求性价比，在普品堆里寻找可取的，以淘为乐，期待捡漏的发生；藏玉，追求高品质，只要能寻得理想的美玉，价格不是主要问题。三种心态并无贵贱，赏有赏的清雅，淘有淘的乐趣，藏有藏的骄傲，处理好自身的定位，怎么玩都是美事，不过赏玉要承受无法拥有的遗憾，淘玉要接受与精品无缘的命运，而藏玉要耐得住曲高和寡的寂寞。

好东西是没有性价比而言的，放在市场上闪着光，谁都能看得见，不付出代价又怎能拥有呢？若想藏些精品，总得有些魄力，马未都的观复毕竟不是淘出来的。上图是在和田前两天的收获，典型玛丽艳、苏木雅克一带的皮色料，我偏爱形状完整料性老熟的玩料，真心喜欢的东西，就在自己的心里价位上加上20%又何妨。

好玉难求，且惜玉缘。

总闸口是桥头巴扎以外的又一重要集市，周一至周四还有周六下午会有巴扎，一些外地的玉商有时会来这里寻找料子。总闸口、渠首和佳木达出产光白籽、白皮料和一些挂红皮的料子，如果运气好在这里能碰上新出来的玉石，价格也相对巴扎上合适些，不过只有总闸口的巴扎成规模，佳木达只能在村民手中寻找零星的料子，经过06年之后的疯狂开采，渠首这儿出的料子也不算多，下图正是逐渐凋敝的渠首巴扎。

河边常见的挖掘机，还有满目疮痍的玉龙河。

有缘拿下总闸口的两个精品料子，细糯，挂红皮，一个直接适合把玩，一个回苏州后设计一尊观音。

有不少玉友关心怎么和维族阿达西讨价还价，我觉得其实这是一个技术层面的问题，想买到货真价实的籽玉，重中之重是对料子品质的把握，和对市场行情的了解，先悟“道”，再驭“术”，虽然语言不通，但阿达西也是中国人，诚心交易的话总是能沟通好的，不要迷信那些“先砍开价一半的一半”的技巧，玉石不同，卖家不同，大刀阔斧不适用于所有情况。不过在和田买料有几点共识是值得注意的：

1、追着你卖或者貌似捡漏的东西要慎重。

2、阿达西自报的本钱也许包含了一家老小半年的生活费。

3、所谓的“新石头”未必真的新，新石头也未必便宜。

4、日光强烈，看玉会白上一两个等级，记得和标尺做比较。

5、“别人出到16万了我没卖”是在开价。

6、有的穆斯林也抽烟喝酒，所以他们所说的真皮色安拉无法作保。

7、看上的料子自己用汉语去谈，不要偏信中间人的说法。

8、可以乱还价，但是拍巴掌了再反悔是要惹事儿的。

9、水里泡着的料子拿出来擦干了再看，当心口子。

10、同一个摊位上如果有不少烧皮料，那么你看上一块“真皮”的时候别太自信。

11、卖家不一定是真的货主，看不到成本的料子就放弃。

12、阿达西拍着胸脯指着北边声称“下游的料子”很可能是于田料且末料滚筒。

13、看料子时，如果有不认识的汉人在背后硧沵或是说些意味深长的评价，这个东西你一定要多看几眼。

14、流窜于巴扎上没有固定摊位的人手里的东西最好不要买，即使他给你看了手里的锄头表示是自己刚挖出来的也不行。

15、精品大多在水下操作，别指望巴扎上能遇到多少。

16、记得留够回程路费。

这样的“青花”颇有柴犬涂墨假装熊猫的勇气。

这样的“红皮白肉”也能蒙得不少土豪一掷千金。

这样的“羊脂”来自青海。

这样的早饭在巴扎上很受欢迎。

这样的肉好皮也好的料子价格太高，却还是修过型。

这样气势汹汹的争吵就是为了还价。

这样在炎热的巴扎上卖半天西瓜，也许挣的比卖石头还多。

这样的颜色是名副其实的“毒药”。

大小巴扎转得差不多，可以去乡下碰碰运气，除了上文提到的佳木达、渠首，下游的吉雅、苏木雅克、玛丽艳、英瓦尔提也有不少玉石的交流集会，如果碰上对路子的，可能会以比较合适的价格拿下。一般汉族玉商来和田收料都会聘请当地的维族中介，一是谈价直接，沟通方便，二是开车带路，在乡下保障人身安全。我们自驾而来，加上对环境比较熟悉，就只身一车开往乡下。

桥头巴扎是有WJ守卫的，而来到乡下，放眼望去，只觉得自己才是“少数民族”。这里没有专门的摊位，三三两两的阿达西围在一起或轻声闲聊，或高声议价，如果你想看看石头，那么要请他们打开自己汽车的后备箱。

这是吉雅乡最近半个月出来的还算能看的几个料子，阿达西用乳胶漆的盖子托着让我看，挑了半天还是放弃了，我想这盘料子很形象地说明了玉龙河精品难求的今天。

下游的这几个地方出产皮色料，红黄黑褐各种颜色都有，有接触籽玉时间不长的朋友，见到那种斑点状有如铁锈色的皮色就判断为假皮，其实是对玛丽艳周边料子特点的不熟悉，上图中左边的黑皮是二上的，而右边貌似二上的却是真皮，关于皮色的判断，有机会我会在《买玉那些事儿》中专门聊聊。

在英瓦尔提，有幸遇见这块刚挖出来的料子，116g，非常完整，一面金皮，一面是老气的红皮，不容多想赶紧拿下，也许转天到巴扎上价格就翻了一番。抓在手里盘玩了几天，表面的碱土盘掉了，玉性也活络了起来。

在我和他爸爸谈事情的时候，这位小巴郎听的极其投入，三岁就开始泡在石头堆里，长大以后那还了得？其实维族阿达西是很可爱的，我觉得他们都有轻微的强迫症，原石摊上他们喜欢把料子摆的板板整整，你看过其中一块之后再放回去，如果和之前摆放的造型有丝毫偏差，他们会很耐心地再次摆好，在这种强迫症的影响下，我现在能够做到放下石头的时候，摆的比原作者更漂亮。

说个有意思的事儿，我在巴扎上和阿达西询问上图这块料的出产地：

“这个石头是吉雅的吗？”

“哎~不是假的，河坝的石头！”

“不是问你假不假，这个石头是吉雅乡的吗？”

“哎~不是加强的，真皮子嘛，我唬嘞嘛嘡（意为胡说八道）的不说！”

“……”

阿达西们也喜欢对于料子的品质做出各种保证，最常见的是“假皮子的话送给!”，豪气一点的会说“假的话你一块钱买的嘛，我十块钱退！”，再霸气一些的说“形状天然的，劳动（修）过的话我是儿子娃娃（相当于北京话里的孙子）！”我这些年所听过最惊悚的一句保证是“二上的话我耳朵割下来给你！”，碰到这样的，你都没胆量还价。

如果你有着上文中说到的“藏玉”心态的话，我不得不说一说开发区，这里是一些高端玉石的交流场所，每天下午来自周边的大户们驾车而来，把后备箱打开，露出五光十色的美玉，他们会自豪地说“我这没有五万以下的石头”或者“全部真皮子，二上的没有”。来开发区是淘不到便宜的，这里的要价也比其他地方高很多，现金在这里消耗的速度比烧的还要快，千金一掷，只求能遇见心仪的美玉。

任何时候，好东西都是硬通货，作为稀缺资源，高品质和田籽玉的美丽不会随着经济下行或行情低迷而减弱，虽说玩玉要节制欲望，但是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，尽可能追求好一些的东西，用淘十个普品的精力财力去收藏一个精品，也许才是藏玉正途。

来到和田，我肯定要去亚力坤家坐坐，他曾经和我吹牛，说和田85%的精品料子都是经过他手出去的，我对这话将信将疑，不过他们兄弟六人手上的料子却是个顶个的精品，巴扎上难以见到的，都集中在这儿了，完整、可手、细密、熟糯、油润、真皮，我开玩笑问他什么时候家里没人，他笑着说“只要我警报器一响嘛，六家都赶过来啦！”

他以友情价让给我一块206g的金皮把件，非常难得的珍品，形状完整，压手感十足，内蕴脂光，个中滋味，难以言表，只觉得握她在手里，这一路数千公里的风尘都挥散到九霄之外，有缘遇到这样的美玉，并有幸拥有，一路奔波，值了！

我不顾一切的跋涉千里，只为再次见到你。

在和田奋战了几天，玩料作料前前后后收了不少，市场上也没有见到对路子的新石头，于是我们准备离开，走策勒、于田、民丰，到且末、若羌看一看山料戈壁料。具体内容请见下篇【戈壁拾遗】

离开的最后一天上午，我去桥头巴扎又转了一圈，有几个出过价的料子看看能不能拿下，就在巴扎的尽头，看到了一位老人，孤单地守在那里，面前摆着几块石性很大的青疙瘩，他不善言语，却微笑着希望我看看，我很想帮他开个张，但这真的很难，我直起腰站在依旧猛烈的风沙里，深深一叹。这河畔的老人多像玉龙喀什河啊，饱经沧桑，承受风雨，如今却风光不复，在无度地索取过后，我们还能为他做点什么呢？

汽车穿过拥挤的人群，我们离开了和田，这块让人痴迷让人眷恋的土地，是每个爱玉之人心中的圣地，这里有美好、互信、合作、缘分，也有欺瞒、失落、奸诈和争执，然而正是和田玉的魅力让无数人流连忘返，回望那些熟悉的地方，桥头、总闸口、渠首、加木达、吉雅、苏木雅克、玛丽艳、英尔瓦提、开发区，多少人顶着烈日，吃着沙尘，拍肿了巴掌，喊哑了嗓子，巴扎上在武警的枪口旁谈论价格，乡村里在异族的包围下研究皮色。

爱玉，是看到她的宁静，是握住她的踏实，更是为了它不计成本的痴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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