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余闲话│你还会哭吗？

    我在的城市有很多高楼，人们大声地谈论着股票与房价，大街上匆匆而过的，是衣冠时尚却缺乏生气的面孔，每当夜幕降临，这城市竟有着甚于白天的繁华，灯红酒绿处，推杯换盏时，大腹便便的男人目光浑浊，妆容精致的女人眼神空洞，人们不停用酒精和尼古丁刺激着麻木的神经，然后打着酒嗝儿同去KTV痛快嘶吼，洋酒喝过，骰子玩过，不知是谁点了一首《同桌的你》，熟悉的旋律温暖而忧伤，也不知道为什么，男人和女人都有了莫名的感动，想哭，却记不起来怎么流泪。

    可是，这早已不是问你借半块橡皮的青涩时代，曾经互通两年情书才能牵手的爱情，已成为聊两句微信就着急滚床单的激情，物欲横流是催情良药，如今的我们大多都性亢奋，而爱无能。

    感官满足之后，难免有些许空虚，思来想去才回忆起，那个我们弄丢了又不停寻找并且怎么也找不回的东西，叫作“纯真”，是的，一个矫情地可笑的词语。

    十年前北京的某个夏夜，东四十条槐花盛开，我坐在四合院门口的石阶上弹吉他，一个路过的中年男人停下脚步，靠在墙根听着，我弹的不咋地，他却听得很认真，他说当他在我那个岁数的时候也喜欢弹琴，他练古典，也玩民谣，后来年龄大了不得不放下吉他去养家糊口，现在虽说每天坐着大奔赶好几个场谈好几百万的生意，但是总感觉自己活得像个孙子，再也找不回当初弹琴那会儿的快意潇洒。年轻的我哪里听得懂这个，心说这坐着大奔挣好几百万的孙子我也愿意当啊。

    一入社会深似海，从此纯真是路人。

   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也逐渐把吉他放下了，忙着东闯西荡，忙着养家糊口，虽然没挣来大奔没做起动辄好几百万的生意，但也常常觉得自己活得像个孙子，那把老吉他就一直孤零零地立在墙角，琴头蒙了灰，琴弦上了锈，弹琴也成为了我琢磨石头之余的爱好而已，只是偶尔来了兴致，抱起来拨弄两个小三啝妶，才发现那弦音依然有着穿过时光，摄人心魄的力量。

    有人说过，真正的好歌曲，是只需一把吉他能够演绎的，如果说以前的好音乐是质量过硬结构合理的住宅，现在的流行音乐则多是户型奇异的房子，全靠装修在强撑着场面。那些编配奢华却毫无诚意的歌曲，如同重油重盐的“大菜”，一旦吃多了，反而会忘记食物本来的味道。

    日渐逝去的青春如一首老歌，1-6-4-5的啝妶结构，简单，真诚，娓娓道来，才是它应有的样子。所以在漫长的隐忍坚持之后，李健红了，赵雷火了，越来越多宁静淳朴的声音从小众走向大众，这恰恰是我们遗失纯真之后的本能觉醒。

    我媳妇儿是个实心眼儿的人，一度，我觉得她在为人处世方面有些愚钝，远不够机灵，我便抓住一切机会向她灌输世途险恶人心复杂，有一次我俩谈论人生理想，我说我想拥有很多红皮白肉的好料子，媳妇儿说她的理想是不管年龄多大，都永远能做一个内心纯粹的人。后来我再也没有给她上过课，因为我知道我自以为的成熟世故，在她心里的纯粹本真面前，根本不值一提。

    我有一块上好的碧玉材料，顶部的聚黑很有特色，我一直没有想好做个什么题材，有人说做个黄瓜吧，黑色就雕只蝗虫，这是“飞黄腾达”的意思，一定好卖；也有人说可以做个青椒，黑色雕一只甲虫，这是“一代天骄”的意思，一定好卖。我问自己，做玉雕难道只是为了好卖而已吗？直到有一天，我听到赵照的《一把破吉他1999》，他唱“谁的青春能不荒唐，谁初次上路不慌张”，我忽然想起自己背着吉他在陌生城市穿梭的样子，想起曾经关于青春、爱情和理想的最初感受，于是，我毫不犹豫地用这块碧玉做了一把吉他，琴头是个笑容温暖的长发姑娘，头顶的一处聚黑我俏做了音符，这饱含了复杂情愫的小众题材一定不好卖，却一定真挚纯粹，我把它送给媳妇儿，她喜不自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