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猴金毛（民间故事）

老金是新野人。新野是全国著名的耍猴之乡。金家祖辈耍猴。他却读技校当了钳工。下岗后找不到工作，这才接过祖传行当。

这年大雪封山，老金带着退役老猴强强进山逮猴。雪地里容易发现猴子行踪。厚厚的积雪也限制猴子的敏捷。果然黄昏时分，老猴强强忽然大声啼叫。老金抬头一看，前面光秃秃树林里有猴群，他悄悄接近，在猴子们发现他的瞬间，猛然大声吆喝，挥舞着长鞭噼啪响。猴子惊慌失措四散奔逃。老金盯住后边一只猴子穷追不舍。那猴子慌不择路，跑上山坡，爬上一棵孤零零的大柿树。这正中老金的圈套。

若在茂密林子里，猴子能轻易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上，三蹿两跳，就逃之夭夭了。现在猴子蹿到独树上，想跑也只能从原树干爬下来。于是，老金在树下围起网，用树枝搭个窝棚，来个守株待猴。饥寒交迫中，看你猴子能坚持多久？第二天清晨，老金才看清楚，原来树上那只猴，怀里还抱只小猴。

只见母猴放下小猴。撕下几片残留的柿树叶，铺垫在一个大树杈间，开始挤自己乳房，挤完一只又挤另一只，把乳汁都挤在树叶上。然后，把小猴放在乳汁边，自己爬下树，朝老金跪下投降般举起双手。哀怨的瞅着他。它是在表示：愿意跟你走，请放过我的孩子。老金心里强烈一震，眼圈一热。让老猴强强送过去两把花生，自己收拾东西，头也不回走下山。谁料想不一会，强强竟带着那母猴跟了上来。不知猴子之间是怎么沟通、交流的！老金冲母猴挥挥手说，走！你孩子会冻死的。回去吧。说话间只听后面一阵吱吱叫声，雪地里滚爬过来一团金毛球，在雪窝里忽隐忽现，是小猴！母猴紧紧把小猴抱在怀里。老金喜出望外，拿出红枣、苹果招待母子。大概严冬环境恶劣，雪地里难以觅到食物，母子俩吃得狼吞虎咽。

回家路上，带猴子不允许乘车。按照耍猴人的惯例，到火车编组站扒火车。他们扒上一列装满水泥杆的敞篷车。疾驶的列车带起刺骨冷风。他们蒙上头卷缩在车厢角落。突然火车来了个急刹车。数只水泥杆惯性冲过来，将两只猴子牢牢挤住。强强当即死亡。母猴口吐鲜血奄奄一息。它盯着怀里甜睡的小猴就是不闭眼。老金也被砸伤一条腿。他含泪接过小猴揣进怀里。母猴才合上眼睛。

老金怀揣小猴，拄根木棍，一瘸一拐往家赶。用身上仅有的80元钱给小猴买了奶粉奶瓶。象哺育婴儿般喂养它。自己则沿途讨饭。夜里住窝棚宿水泥管。三九天，怕冻坏小猴，老金每晚怀抱小猴睡在一个被窝里。辗转一个月后才到家。

小猴很快将老金当成奶爸、奶妈。寸步不离老金。当晚等小猴睡着后，老金轻轻钻进妻子被窝。夫妻刚亲热搂住。只听吱哇一声，一只毛茸茸的东西挤到他俩中间，吓得妻子一声惊叫。原来小猴警觉地发现老金不在身边，一个跟头翻过来搂住他不放。老金摸摸小金毛脑袋苦笑一声，无奈又钻回自己被窝。

经老金精心喂养，悉心培训。小猴个头和技艺与日俱增。一身金毛闪闪发亮。故起名金毛。过了秋收，老金就带它闯荡江湖。它身材矫健，披一身柔软光亮的金色长毛。金睛雪亮。踱步轻盈从容，长尾直竖，扬头目不斜视。俨然一副美猴王气派。它天生是个表演家。人越多它越上劲。骑车、爬杆、翻跟头，还有一手口叼飞刀的绝技。初出茅庐，就备受欢迎。老金舍不得住旅馆，常在郊区租个草棚过夜。照例，猴子天天给他暖被窝。

在外面不能洗澡，老金得了皮肤病，后背常刺痒难忍。他让金毛用爪子给他挠痒，猴子天生是挠痒痒专家。抓得我大呼小叫，疼痛中解痒又舒服。天长日久形成一种定式：只要身上痒痒，老金就连拍巴掌，金毛立刻会意，掀起他衣服就抓。

临近春节回到家。回家当天晚上，夫妻自然少不了亲热。哪知道，金毛嫉妒得红眼。警觉地瞪着眼。只要俩口刚一搂抱，金毛就从炕上跃起，冲着老金的妻子呲牙。嘴里发出嗤嗤威胁。动情的妻子变得一脸沮丧，她本来就不愿老金干这行当。退回身赌气说：啥日子，你跟金毛过吧。

这天，老金和妻子街上办年货。留金毛和儿子在家作伴。老金中年得子取名毛毛，才六岁。夫妻视如珍宝。金毛嫉妒大人，却喜欢孩子，不停给毛毛翻跟头，拿大顶。逗得毛毛哏哏笑。拍起小手连连鼓掌。这一鼓掌不要紧。金毛忽然跑到孩子跟前，巴结的撩开他衣服，在他后背卖力的挠痒。毛毛疼得大哭小叫，金毛以为他舒服，更卖力的挠。娇嫩的皮肤被抓得血乎流拉。

老金两口回来一看，魂飞魄散！妻子拿起棍子追打金毛。金毛困惑地看看老金，老金也对它怒目而视。它被追的满院乱窜，鸡飞狗跳。然后哧溜上了树。

孩子伤好后，落下满背抓痕。妻子恨得咬牙切齿：丢人现眼的耍猴行当！害死个人！去把金毛扔了！要不俺娘俩走！

妻子杀手锏厉害！老金赶紧好言好语稳住老婆。看看金毛，心里也内疚：是自己平时训练它抓痒痒的。能怪它？

到了晚上，老金一狠心用铁链把金毛拴在堂屋。金毛不睡。过去一直在老金被窝里睡觉。何曾受过此等‘待遇＇。老金也睡不着。听见堂屋里锁链不停的哗啦响，还听到金毛阵阵哼哼唧唧的哭声。这让老金突然想起它妈妈死前看我的眼神。他心中实在不忍。悄悄拿了床被，领金毛到了对面屋里，金毛立刻像孩子一般紧紧搂住他，很快进入梦乡。

等老金一觉醒来，家里已没老婆孩子的影子。他带上金毛四处流浪卖艺。一边到处寻找老婆孩子。后来听说母子曾在揭阳这一带落脚。他多次来寻找，屡屡失望而归。一晃十五年过去了。朋友劝老金再找个‘伴’，他摇摇头，拍拍金毛说：还是这个‘伴’靠得住！金毛跟他数年形影不离，情同父子。

这年，他带着猴子金毛，又流浪到揭阳这伤心之地。

一天，一轿车司机在半路发现一只金毛猴子挡在路心，任你鸣笛、威吓它它也不动,两眼直愣愣看着司机。司机觉得蹊跷，下车一看，原来一老人倒在路边昏迷不醒。这昏迷老人就是老金。司机赶忙将老金抬上车送医院，猴子也蹿进车里。到医院，金毛跟着闯抢救室，溜CT室，再钻进观察室，寸步不离老金。谁撵它，它跟谁狠狠呲牙瞪眼，医护人员奈何它不得。原来老金患重感冒，躺在病床上陷入昏迷。两天后老金醒来。见它高兴得欢蹦欢跳。

老金出院后，带金毛来到某小区卖艺。锣声当当，耍猴表演开始了。引来观众围的里三层外三层。金毛连续翻了串正、倒跟头。逐一表演了爬杆、挑水过天梯、蹬三轮等常规节目。老金得让猴子歇会喘口气，于是向观众从容地卖起关子：老少爷们，大娘大婶。麻烦大家腾腾场子，下面金毛表演的是金家独门绝技——口叼飞刀，精彩刺激。

人群后退了几步。有位戴眼镜的驯小伙子举起摄像机。

金毛站在离老金七八米处，从容的来回走动。金睛闪光，瞄着老金手里的飞刀。老金大喝一声：看刀！一道寒光，飞刀箭似的刺向金毛左颊，金毛往左猛甩头避开刀尖，顺势张嘴叼住刀身。看客们齐声喝彩。紧接着老金一把飞刀刺向它右颊，金毛往右猛甩头稳稳叼住刀身。第三把飞刀朝金毛咽喉刺来。金毛在老金抖腕甩刀的瞬间，向后一个急空翻，飞刀已到它身下，让过刀尖，飞行中歪头叼住刀身，平稳落地。紧张的观众刚松了口气，正要鼓掌喝彩，老金手里同时握起三把刀，口里‘愤愤不平’：好个猴子，让我下不来台！我就不信刺不着你。说着，他同时祭出三把飞刀。三把刀一起刺向猴子的左、右胸和咽喉。只见金毛从容来了个前空翻，两手翻腕，各反握住一把飞刀，眼看中间那飞刀飞了过去，猴子两腿一夹，正好夹注刀柄。所有接刀过程都在前空翻的动作中完成。稳稳直立站定。

全场欢声雷动。摄像的小伙子跳进场，对老金说：太精彩了，我是市报社记者陆懋，想采访你。老金正忙没理会他。这时金毛端起小铴锣，围着场子收演出费。零镚叮当落在锣里。也有五元十元纸币。大概金毛觉得少，不停转圈敲锣要钱。

不少人不想掏钱，转身退场。看冷了场子，老金赶紧拿起鞭子，发起‘怒’来：“猴子，别敛钱了，好节目还没演，你把观众都吓走了．”猴子不理会，只顾敲锣转圈。老金大‘怒’，鞭子摔得噼啪响，鞭梢在金毛周围抽打。地上溅起朵朵尘烟。“叫你演你捣蛋，看我不打扁你”说着扬鞭追着猴子满场跑。这一来，溜走的观众又转回来看热闹。

实习记者陆懋为猴子抱打不平，掏出一百元扔给老金说：“不就是嫌它给你挣钱少吗？你拿它出气。虐待小动物，违犯动物保护法！”老金没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,一楞。这时,金毛不再跑,翻身呲牙咧觜,窜到老金身上,揪住头发撕扯。老金故作呲牙裂嘴状：“泼猴你干啥。反了反了，打起老子来了”。猴子只管泄愤。对他又捏鼻子又拉耳朵.。老金似乎疼得忍受不住,终于向猴子告饶：我道歉道歉，你愿干啥干啥。猴子才放开他,又敲锣敛钱.

陆懋扶起老金,劝道：“有压迫就有反抗。瞧，你这是自食其果。”

老金看看小伙子,忍不住扑哧一笑．刚才‘打闹’全是设计好的表演,意在吸引想走的观众，他和猴子谁也没真打。连这都看不出，还记者呢。

散场后,陆懋还缠着采访．跟老金到了租住房。

老金边做饭,边给小记者讲了家族耍猴史。金家从明代开始耍猴,到清代就耍出名堂,在北京天桥杂耍界响当当占了一席之地。曾祖曾进宫为乾隆献艺。表演开始。五只猴子头朝下倒立,五条尾巴弯曲连接，组出个大桃子形状,名曰‘五猴献寿’,乾隆淡淡一笑：俗．此桃想必臊气。五只猴子带五谷小帽出场,一只猴子登三轮转圈,其余四只猴子逐个窜上去,摆出倒立，猴脚在空中乱蹬。名曰‘五谷丰登’。乾隆一抖扇子：牵强附会。俗。演到最后的节目就是口叼飞刀。五个猴子忽然站在乾隆周围，形成半圆。乾隆本来头枕躺椅观看.眼见几把闪亮的飞刀刺过来,不由啊的一声直起身.。五把飞刀早被猴子的小嘴稳稳没收。刷刷又几轮手脚并用的接刀。乾隆看的眼花缭乱.闻知此节目曰‘五猴护驾’，他哈哈大笑：好猴崽子,你们护驾？那朕岂不成了孙猴子?来呀,猴子爱桃，把新疆进贡的桃子赏他们吧。曾祖扣头谢恩。等回来打开一看。哪里是吃的桃子!----黄金底坐上,铺着几页翡翠制成的莲叶,莲叶上摆着一只蓝田玉雕制的桃子，个头与大蜜桃一般晶莹剔透。

陆懋还没听够，老金把稀饭已做好。盛了一碗刚递给客人，没想到猴子金毛检起块石头扔过来,不偏不倚砸在碗里。嘭！碗碎粥飞,热粥溅了小伙子一身，老金赶紧帮陆懋把体恤衫脱掉。

猴子的恶作剧，让小伙子一头雾水。老金笑笑说,你还说我虐待它。瞧我把它惯的。原来,老金心疼猴子比自己辛苦,每次吃饭第一碗饭先端给猴子。天长日久已形成定式。恰巧今天有客人，忽略了‘老规矩’，先给客人盛了饭。猴子感到受了冷落，才以此抗议。老金赶紧给金毛盛饭端过去。果然它高兴得吃起来。老金这时发现,小伙子背上有一道道细长的疤痕.象无数长长的蚯蚓。不由一愣，仿佛不经意问：后背这疤咋整的?陆懋说是小时候让猴抓的，生父也是新野耍猴的,听妈妈说,生父耍猴死在外地。妈妈才带他改嫁给一个老干部。

陆懋只顾讲.没注意老金眼里泪花打转。分别时，老金默默无语，执意送了他一程又一程。

不久陆懋又来找老金。带来他发表的文章：《新野悠久的耍猴艺术》。还送他一张影碟。里面是金毛叼刀的表演录像。陆懋说，他妈妈看到录像啥话不说，光掉泪。问老金是不是认识他妈妈？，老金含糊其辞。只要他母子过得挺好，自己何必打搅添乱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