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你一朵小红花

2020年的最后一天，《送你一朵小红花》首映。

2020年5月11日，你离开。

我在看这部电影之前就知道，我会哭得稀里哗啦。因为这部电影的主题是抗癌日常。而我，曾经以为你患的不死的癌症。就是不会死，但是也不会好的病。我曾经无数次抱着你，问你，以后你该怎么办哦。你稚嫩又成熟地回答我说，不知道啊。淡定又笃定，无所畏惧。不知道你是懂了，还是没懂。我一直没有把你当小孩来看待，我经常以与成年人对话的口吻和你对话。有时候，我觉得我比你还脆弱。我连一个孩子都不如。

三年前我生日的那天。你的报告出来了。一切指标正常。但是葡萄糖指数箭头是向上的。医生叫我到住院部那栋楼某层某个房间去扎个手指。那时我不了解什么是血糖。血糖值当下就出来了。29.8。我问护士，这是什么意思。她说你拿去问医生就知道了。我又摸索着回到门诊的那栋大楼。那一天我记得，快下班了。我的脑袋嗡嗡的。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我永远记得那一天，因为那天是我生日。蛋糕也放进了冰箱。没有人有心思点蜡烛。你骨瘦如柴。每天躺在床上，下来走两步你都说走不动了。你的爸爸绷不住哇的一声抱着你哭了。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。

剧里，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，岳云鹏在剧里说：“再乐观的人，也有绷不住的时候”。在剧里，他的妻子是一个很乐观的癌症病人。她成立了一个病友群，并且亲身鼓励了很多病友。自己却在一次复查结果不理想后自杀了。那张报告单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佛说：万法皆生，皆系缘份。好多事回头看，就是这样的。一环扣一环。前世因，今世果。年少时，我任性异常，并把这当做是自己的桀骜不驯。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，我日日忧伤。并想着生下来你若是兔唇，是不是就惩戒了你的父亲，谁叫他欺负我。又担心又矛盾。那时我不懂为母则刚，能忍则忍。现在想来，惩罚了你，亦惩罚了我。

曾经看到一个说法，就是诵经会流泪是因为前几世曾为修行人所以有佛缘。我与佛结缘也是因为你。可是，为什么没有早一点与佛结缘，这样的话，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就可以日日为你诵读《心经》，你就不会是今天的结局了。而不是在你走后，日日为你诵经。有些事情，明白得太晚。到处都是你的回忆。我封闭了自己，害怕打开。

我在电影院里，极力压抑着自己，哽咽着，还是用掉了三张纸巾。黑暗包裹着我，让我有安全感。有人说，你的眉眼很像我。我拍了很多你的照片，在你走后，我把你的照片都剪切出来，全部按时间地点归类到一个文件夹，放在移动硬盘里。还拷贝了一份给你的父亲。在你生前，我和你爸爸常常说，要不是因为你，你爸和你妈早就分开了。现在想来，小小的你，到底承受了我们多少。

在你走后，我和你的父亲就真的分开了。还没过七七四十九天。

每天几次的打针，刚开始我不熟练，把你的肚皮戳出了一大块淤青。你都是很坚强。除了脾气有时候倔强一点（这点遗传我），你很少哭，很少闹。常常情绪崩溃的那个人，反而是我。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妈妈。

有一次我在医院要跑上跑下开证明，我把你留在抽血站，因为你身体太弱，不适合跟我跑上跑下。你在抽血站跟护士聊天，观察别人抽血。

我回来的时候，你对我说，有个小女孩打针没有哭你知道为什么吗？

我说因为她跟你一样勇敢吗？

你笃定地说，不是！

我问那是为什么？

你说，因为我对她笑了。

你走的那天。医生中午打来电话，让你爸爸下班后跟我一起到医院。我一个人在家里绷着。我说我现在就可以过去的。医生说，还是等他下班一起来好说一些。那天天气很奇怪。白天阳光明媚。晚上7点的时候突然狂风暴雨。本来医生打电话来说天气不好，明天再去医院的。没过几分钟，医生又来电话说，还是今天来一下。我们正准备冒雨出门的时候，医生又打来电话，叫带上你的衣服和户口本。我已经有不好的预感。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。狂风暴雨的时候正是你停止呼吸医生抢救的时候，整整抢救了一个小时，最后宣告死亡。雨下了一夜。第二天殡仪馆的车来接你的时候又阳光明媚了。

我没想到我最后一次跟你说，加油。第二次把你送进PICU，你没有像上次那样昏迷着出来，我给你按摩了一夜的肚子，你第二天就睁开眼睛了。这一次，你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我是懵的。不敢相信。

故事没有奇迹。电影没有奇迹。生活也没有奇迹。而我还天真地以为每一次都有奇迹，只要我够虔诚。像孩子的那个人，其实是我。我是个傻子！

电影里，韦一航是那个悲观而封闭的脑癌患者，马小远是那个打不死的乐观的小强（同为脑癌患者）。她像一道光，照亮了韦一航。照亮了很多人。她让韦一航渐渐放下戒备，打破自己，去拥抱这个世界。拥抱爱。我看着韦一航的叛逆，想着如我这般脆弱的人，你如果长大，我能不能像韦一航的父母那样勇敢前行。我能不能承受这日复一日地煎熬。你的离去是不是一种解脱。我是不是太自私了。只想你能活着。陪着我。这世上与我血脉相连的人。我十月怀胎孕育出来的你。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，一起走过的城市。你从一个男孩模样一点一点长成女孩模样。不是我陪着你，而是你陪着我。而我的九年，却是你的一辈子了。

电影里，韦一航问母亲，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她会怎么生活？他的母亲当下回避了这个问题。却在后来以视频的形式拍了假如他不在了，他们怎么度过一天。依旧乐观，积极地拥抱生活。

你走后，我去了我一直想去，却没有带你去过的地方——西藏。那里没有你的影子，那里到处都是有信仰且虔诚的人。人生最大的苦便是求而不得。我到我能到的每个寺庙，每一尊佛前，给你祈福。每每念到你的名字，我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流。我闭上眼睛，假装看不到周边熙熙攘攘的朝拜的人群。假装偌大的场地只有我一个人，跟佛说着悄悄话。就如当初你跟我说悄悄话一样。我看不到你现在的样子，但是我希望在下一世你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，如正常人一般走完平凡的一生。而不是像这一世半路撇下父母就走了。

韦一航问妈妈，那你现在最怕什么。“我最怕失去你啊”